[00:01:00] 第53集。
[00:03:00] 没有用。
[00:08:00] 大雪停歇，
[00:11:00] 刘志茂这天正午时分来到屋子这边敲门，
[00:16:00] 却没有进门。
[00:18:00] 陈平安拎着炭拢走出，
[00:21:00] 神色疲惫。
[00:23:00] 两人一起散步，
[00:27:00] 要不要我出面帮你将那帮家伙拒之门外啊？
[00:31:00] 啊，
[00:31:00] 随便找个借口就行，
[00:33:00] 就说青峡岛要封山，
[00:36:00] 不用。
[00:37:00] 我苦中作乐，
[00:39:00] 又乐在其中。
[00:41:00] 跟这些岛主打交道，
[00:43:00] 其实能学到不少东西。
[00:45:00] 不过累是真累，
[00:47:00] 与人寒暄，
[00:48:00] 说些客套话，
[00:49:00] 这一直是我最不擅长的事情，
[00:53:00] 就当查漏补缺。
[00:55:00] 修炼为人处世的功力了。
[00:57:00] 其实谁都要经历这么一天的，
[01:02:00] 以后等你有了自家的山头，
[01:05:00] 要照顾到方方面面，
[01:07:00] 更加劳心劳力，
[01:09:00] 早点习惯确实是好事情。
[01:12:00] 哎，
[01:14:00] 陈平安，
[01:15:00] 你那位婶婶走出春庭府来找你了。
[01:19:00] 如果没记错，
[01:21:00] 这是你搬出春庭府后，
[01:23:00] 他第一次出门见你吧？
[01:26:00] 咱们要不要往回走啊？
[01:28:00] 不再走走。
[01:33:00] 哎，
[01:34:00] 你要是真如我们修道之人这么心硬呢，
[01:38:00] 哪里还需要这些弯弯肠子呢？
[01:45:00] 争取我好聚好散吧，
[01:48:00] 哪怕香火情散尽之后，
[01:51:00] 还是会希望对方的日子能够过得好些。
[01:55:00] 有些半吊子家务事，
[01:58:00] 无论是一栋陋巷宅子，
[02:00:00] 一座豪门府邸，
[02:02:00] 还是咱们青峡岛这种大山头，
[02:05:00] 想要做点好事，
[02:06:00] 就很难做好人。
[02:08:00] 陈平安，
[02:10:00] 我再劝你一句不中听的话，
[02:13:00] 兴许再过10年，
[02:15:00] 那位夫人都不会理解你现在的良苦用心，
[02:19:00] 只会记住你的不好。
[02:21:00] 无论那个时候他过得是好是坏都一样，
[02:26:00] 说不定过得差，
[02:28:00] 反而会多记起点你的好，
[02:30:00] 过得好了呢，
[02:33:00] 对你积怨只会越深。
[02:37:00] 那跟我有关系吗？
[02:41:00] 也是，
[02:45:00] 你猜顾氏这趟出门，
[02:48:00] 身边有没有带一两位婢女？
[02:50:00] 哎，
[02:51:00] 绝非煽风点火啊。
[02:56:00] 有这个可能。
[02:59:00] 是带着婢女走到一半，
[03:01:00] 觉得不妥，
[03:02:00] 将他们遣返春庭府。
[03:05:00] 我这个婶婶很聪明的，
[03:08:00] 不然当年在泥瓶巷也很难把顾璨拉扯大。
[03:13:00] 可是。
[03:17:00] 没有，
[03:18:00] 可是在泥瓶巷他确实已经做到最好了，
[03:23:00] 哎，
[03:24:00] 让我看看贬值。
[03:29:00] 哎呀。
[03:33:00] 呵，
[03:35:00] 厉害，
[03:36:00] 真给我猜准了是。
[03:40:00] 走出春庭府大门的时候，
[03:43:00] 还带着两位最乖巧顺眼的婢女，
[03:46:00] 没走太远就想明白了，
[03:49:00] 这不是装可怜求人该有的姿态，
[03:53:00] 很快就让婢女们返回，
[03:55:00] 顺便让他们带走了身上那件贵重的狐裘。
[03:59:00] 所以咱们再走下去，
[04:02:00] 回去的时候他肯定会在门外冻得嘴唇铁青，
[04:06:00] 瑟瑟发抖，
[04:07:00] 到时候进了屋子多半要说话都不利索，
[04:12:00] 怎么样，
[04:13:00] 咱们是不是立即掉头，
[04:15:00] 不给他这个真可怜的机会？
[04:17:00] 回吧，
[04:23:00] 其实比我想象中心硬了啊，
[04:28:00] 反正我什么都知道了，
[04:30:00] 何必让他多吃苦头？
[04:32:00] 怄气是最没意思的事情，
[04:36:00] 一气怀孕，
[04:38:00] 这次就不用了，
[04:39:00] 我可没这么大面子能够次次劳家，
[04:41:00] 真君没这么当青峡岛供奉们放心，
[04:47:00] 我会偷听你们对话的。
[04:49:00] 反正他会说什么，
[04:51:00] 我大致都猜得到。
[04:56:00] 陈平安回到屋子那边，
[05:02:00] 妇人冻得鹌鹑似的，
[05:04:00] 双手拢肩，
[05:06:00] 当他远远见着陈平安身影的时候，
[05:09:00] 犹豫了一下，
[05:11:00] 立即松开手。
[05:13:00] 他一个妇道，
[05:14:00] 人家都已经看得见陈平安了，
[05:18:00] 陈平安当然只会更早看到他。
[05:22:00] 果然，
[05:23:00] 陈平安临近山门这边后快步走来，
[05:26:00] 见着了妇人，
[05:28:00] 将探拢先递给他，
[05:30:00] 一边开门一边说话，
[05:33:00] 婶婶怎么来了？
[05:35:00] 让人打声招呼，
[05:36:00] 我可以去春秋府了。
[05:42:00] 平安，
[05:44:00] 小泥鳅死了，
[05:44:00] 婶婶不敢多说什么，
[05:47:00] 只是小泥鳅毕竟跟了我们娘俩这么多年，
[05:50:00] 没有她，
[05:51:00] 别说是春庭府。
[05:53:00] 就是只是在青峡岛占了间茅屋，
[05:56:00] 可能都没活人了，
[05:59:00] 所以能不能把小泥鳅的尸体还给我们，
[06:03:00] 找个地方葬了？
[06:05:00] 如果这个请求有些过分，
[06:08:00] 婶婶也不会说什么，
[06:09:00] 更不会埋怨你。
[06:11:00] 就像灿灿这么多年一直唠叨的，
[06:16:00] 天底下除了我这个当娘亲的，
[06:19:00] 其实就只有你是真心在乎她的，
[06:22:00] 在倪萍乡那么多年，
[06:25:00] 就是一碗饭而已。
[06:28:00] 你帮了咱们娘俩那么多事情。
[06:31:00] 大的小的。
[06:32:00] 我们娘俩看见了他，
[06:34:00] 没有看见他。
[06:36:00] 你都做了？
[06:42:00] 如今落到这么个天地。
[06:45:00] 都是命，
[06:47:00] 婶婶真不怨你真的。
[06:52:00] 陈平安耐心听着。
[06:54:00] 等到妇人泣不成声，
[06:56:00] 不再言语，
[06:59:00] 陈平安去书案那边默默搬出摆放在底下的大火炉，
[07:05:00] 再去墙角打开装有木炭的大袋子，
[07:08:00] 给火炉添了木炭，
[07:10:00] 以特制火折子点燃炭火之后，
[07:15:00] 蹲在地上推入两人对坐的桌子底下，
[07:20:00] 方便妇人将双脚搁放在火炉边沿取暖。
[07:25:00] 做完这些，
[07:27:00] 陈平安坐在长凳上，
[07:29:00] 始终没有说话。
[07:32:00] 妇人赶紧擦去眼泪，
[07:35:00] 在桌子底下轻轻抬脚踩在火炉边上。
[07:40:00] 脸色惨然。
[07:46:00] 不行也没关系，
[07:50:00] 小泥鳅本来就是水里来的，
[07:53:00] 不用想，
[07:53:00] 我们不讲究什么，
[07:57:00] 人死了就一定要入土为安。
[08:01:00] 看着故事，
[08:03:00] 陈平安眼神恍惚，
[08:06:00] 依稀记起当年在小巷自己护着他，
[08:11:00] 与那些长嘴妇吵完架也打完架后，
[08:15:00] 两人坐在院门口台阶上，
[08:18:00] 他只是默默流泪，
[08:20:00] 双手攥紧那件缝缝补补的衣裳，
[08:23:00] 衣角一个字都没有说。
[08:26:00] 见到了自己的顽劣儿子，
[08:28:00] 从泥瓶巷一端大摇大摆走入后，
[08:32:00] 赶紧背转过身，
[08:34:00] 擦拭眼泪，
[08:35:00] 整理衣襟，
[08:36:00] 用手指梳拢鬓角。
[08:40:00] 陈平安哪怕是现在，
[08:42:00] 还是觉得当年的那个婶婶是顾璨最好的娘亲。
[08:53:00] 平安，
[08:55:00] 听说你这次去了趟宫柳岛，
[08:58:00] 见了那个刘老祖，
[09:01:00] 危险了。
[09:04:00] 陈平安双拳紧握，
[09:06:00] 轻轻搁放在膝盖上，
[09:09:00] 已经没什么悲苦至极的情绪，
[09:13:00] 唯有无奈。
[09:16:00] 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，
[09:19:00] 松开拳头，
[09:20:00] 伸出一根手指，
[09:22:00] 指了指自己眼睛。
[09:31:00] 婶婶真的一家人其实不用说话，
[09:35:00] 都在这里了。
[09:37:00] 婶婶当年打开院门给我拿一碗饭的时候，
[09:41:00] 我看到了当年吵完架只是坐在院门口对我使眼色，
[09:46:00] 要我对顾璨保密，
[09:48:00] 不要让她知道自己娘亲受了委屈，
[09:50:00] 害她担心受怕。
[09:52:00] 我也看到了妇人欲言又止。
[09:57:00] 桌底下，
[09:58:00] 陈平安死死攥紧那只小炭拢的竹柄把手，
[10:05:00] 婶婶，
[10:07:00] 你大概还不知道，
[10:10:00] 我当年在泥瓶巷就知道了，
[10:12:00] 为了那条小泥鳅，
[10:14:00] 婶婶，
[10:14:00] 你想让我死，
[10:16:00] 希望刘志茂能够害死我。
[10:21:00] 婶婶，
[10:22:00] 你可能也不知道。
[10:24:00] 那天晚上，
[10:25:00] 你邀请刘志茂去春庭府询问我的底线，
[10:29:00] 刘志茂与山上秘法回阴水带走了你们当时饮用的茶水，
[10:33:00] 记录了你们的对话，
[10:35:00] 然后找到我，
[10:36:00] 将茶水放入碗中，
[10:38:00] 就放在了这张桌子上，
[10:41:00] 只是被我震碎了你们两人对话的余音涟漪而已。
[10:46:00] 姗姗，
[10:48:00] 你一样不知道摘掉狐裘，
[10:51:00] 臂力恢复，
[10:53:00] 甚至就连先前在门口的那个小动作，
[10:55:00] 其中的心机已经进了屋子。
[10:58:00] 说的这些话，
[10:59:00] 所有的言下之意我都知道，
[11:04:00] 都一清二楚。
[11:06:00] 但是这些话语，
[11:09:00] 陈平安都一个字一个字全部咽回了肚子。
[11:16:00] 最后只说了一句话。
[11:20:00] 学生。
[11:22:00] 以后的书简湖可能会跟如今不太一样。
[11:26:00] 婶婶和顾璨。
[11:28:00] 到时候就再也不用这么害怕，
[11:31:00] 会哪天守不住家业，
[11:32:00] 又会哪天出现寻仇的刺客，
[11:35:00] 需要顾灿去一杀再杀。
[11:38:00] 但是在那天真正到来之前，
[11:41:00] 我还希望婶婶能够尽量待在春庭府。
[11:46:00] 手简壶会变得很不一样。
[11:52:00] 然后，
[11:52:00] 当那一天真的来到了，
[11:54:00] 希望婶婶就像从泥瓶巷搬迁到了青峡岛一样，
[11:59:00] 能够小心再小心，
[12:01:00] 多看看怎么帮着顾璨将春庭府的家业变得更大。
[12:06:00] 既然是为了顾璨好，
[12:10:00] 那么我想倪萍笑那么多年的苦头都吃了，
[12:13:00] 刚到青峡岛三年也吃了，
[12:16:00] 以后为了顾璨婶婶也能再熬一熬，
[12:20:00] 总有熬出头的一天。
[12:24:00] 就像当年把顾璨拉扯大小鼻涕虫，
[12:27:00] 吃的穿的从来不比其他街坊邻居的孩子差半点儿，
[12:33:00] 就像从泥瓶巷变成川廷府。
[12:36:00] 以后说不定顾璨会有一整座自己的岛屿，
[12:39:00] 对吧？
[12:41:00] 更何况顾璨他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来收脚湖见你们。
[12:46:00] 妇人使劲儿点头，
[12:48:00] 眼眶湿润，
[12:49:00] 微微红肿。
[12:51:00] 陈平安不再言语，
[12:54:00] 妇人再坐了会儿就告辞离去。
[12:57:00] 陈平安送到门口，
[12:59:00] 目送他远去后返回屋子。
[13:04:00] 妇人一路走的艰辛而无怨言，
[13:08:00] 等他临近春庭府后，
[13:11:00] 立即板起脸，
[13:13:00] 嘴唇微动。
[13:15:00] 只是当婢女快步跑出后，
[13:18:00] 妇人很快就笑了起来。
[13:23:00] 陈平安坐在桌旁，
[13:25:00] 怔怔无言，
[13:28:00] 而后疑难。
[13:32:00] 没有用的。
[13:34:00] 对吧。
[13:35:00] 陈平安。
[13:38:00] 那。
[13:40:00] 就做点有用的事情。
[13:42:00] 看北方的云霞。
[13:46:00] 望白飘荡唤醒了年少的痴狂和装向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