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:00:00] 第46集坐而论道，
[00:03:00] 行而起之。
[00:05:00] 谭岛主跟攻打石毫国的那位大骊主将苏高山关系如何？
[00:13:00] 关系很一般，
[00:15:00] 苏高山看上的是书简湖千余岛屿的孝敬钱和卖命钱，
[00:21:00] 拿不出来随时可能翻脸，
[00:24:00] 连我这半个自家人都无法例外，
[00:28:00] 虽说武将绝对无法干涉绿波庭事务，
[00:32:00] 可是我这种碟子光是绿波庭内部就多达十余位，
[00:37:00] 更不要说还有差不多性质的牛马兰和铜人捧露台，
[00:43:00] 都不比绿波庭逊色，
[00:46:00] 更不妙的是，
[00:46:00] 绿波庭原本是那位娘娘亲手打造，
[00:50:00] 虽说如今变成了大离国师的养子，
[00:53:00] 可毕竟不是亲生的，
[00:55:00] 最最不妙的则是李宝箴同样是绿波庭的高位碟子，
[01:00:00] 但李宝箴的升迁之路注定更加顺遂，
[01:04:00] 反而像谭岛主这样的绿波庭资。
[01:06:00] 你身后的前朝老臣有些难熬了，
[01:10:00] 对待牛马兰和绿波庭，
[01:12:00] 国师大人是不会有所偏心的。
[01:15:00] 对待牛马兰和绿波庭，
[01:17:00] 当然不会偏心，
[01:20:00] 可是对待绿波庭里被那位娘娘提拔起来的心腹老人，
[01:24:00] 会不会可能国事度量极大，
[01:27:00] 不会可能，
[01:29:00] 肚量没那么大，
[01:30:00] 会可能，
[01:32:00] 今天乱世用才，
[01:33:00] 不会可能，
[01:35:00] 明儿天下太平，
[01:36:00] 就会可能，
[01:37:00] 今天定了投名状，
[01:39:00] 与娘娘划清了界限，
[01:40:00] 明天就突然天降横祸，
[01:42:00] 似乎都有可能。
[01:46:00] 形势确实不是太好，
[01:50:00] 可是患难生交情谈道主，
[01:53:00] 刘道主，
[01:55:00] 那咱们就当一回精诚合作的盟友，
[01:58:00] 开始聊聊细节步骤，
[02:00:00] 三方相互查漏补缺。
[02:02:00] 陈先生愿意投逃，
[02:05:00] 谭元仪必然暴力，
[02:09:00] 嗯，
[02:11:00] 如此甚好甚好啊。
[02:28:00] 深夜时分，
[02:31:00] 陈平安独自离开横波府，
[02:34:00] 返回青峡岛山门，
[02:36:00] 将炭火早已熄灭的炭拢放回屋子，
[02:41:00] 悬挂好养靳壶，
[02:43:00] 换上那件法袍襟里，
[02:46:00] 再在外边穿上厚实的青色棉袍，
[02:50:00] 拔出房门上的那把剑仙归鞘，
[02:54:00] 背在身后，
[02:55:00] 径直走向渡口，
[02:57:00] 解开那艘小渡船的绳索，
[03:00:00] 去往水陆遥远的公流道。
[03:05:00] 陈平安并不心急，
[03:08:00] 撑篙划船，
[03:10:00] 渡船如一枚箭矢，
[03:13:00] 破水而去。
[03:16:00] 舒简湖太过广袤，
[03:19:00] 即便渡船如同几鸟飞掠，
[03:22:00] 可天亮时分，
[03:23:00] 犹然没有看到公柳岛的影子。
[03:28:00] 陈平安休憩片刻，
[03:30:00] 便停在湖心某处，
[03:32:00] 手持一根筷子，
[03:34:00] 摆放一只白碗，
[03:36:00] 轻轻敲击，
[03:38:00] 叮叮咚咚，
[03:41:00] 侧耳倾听，
[03:42:00] 既像个街边乞讨要饭的乞儿，
[03:45:00] 又像退隐山林孤云野鹤的年轻仙人。
[03:51:00] 陈平安就这么自得其乐了，
[03:54:00] 一炷香功夫，
[03:56:00] 将碗筷都收入咫尺物后，
[04:00:00] 搓了搓脸颊，
[04:01:00] 然后深呼吸一口气，
[04:04:00] 凉风大宝。
[04:09:00] 碎山之外，
[04:13:00] 一位悄然而至的学宫大祭酒依旧耐心等着答复，
[04:19:00] 就连那尊金甲神人都有些于心不忍。
[04:24:00] 碎山之巅，
[04:26:00] 对于文庙那边的兴师动众，
[04:28:00] 老秀才依旧不当回事，
[04:31:00] 每天就是在山顶这边推演行事，
[04:35:00] 发发牢骚，
[04:37:00] 欣赏碑文，
[04:38:00] 指点江山，
[04:40:00] 逛荡来逛荡去。
[04:48:00] 一个有希望成为文庙副教主的读书人，
[04:53:00] 就这么给一个连神像都给砸了的老秀才晾了大半个月，
[04:59:00] 这要是传出去，
[05:01:00] 光是浩然天下读书人的口水，
[05:04:00] 估摸着就能淹没碎山哟。
[05:11:00] 你每天这个样子，
[05:13:00] 就像一只找不着屎吃的老苍蝇，
[05:18:00] 这话带劲，
[05:20:00] 以后我见着了老头子就说，
[05:23:00] 这是你对那些文庙陪祀贤人的盖棺定论。
[05:29:00] 哼，
[05:30:00] 敢这么说，
[05:32:00] 以后你就别想再来碎山，
[05:36:00] 玩笑都听不出来，
[05:39:00] 你一点儿都不风气。
[05:41:00] 哼，
[05:43:00] 当先生的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说过的哪句话，
[05:48:00] 讲过的哪个道理，
[05:50:00] 做过的哪件事情，
[05:52:00] 会真正被学生弟子一辈子铭记在心。
[05:57:00] 如果是一个真正以为天下苍生授业解惑自居的读书人，
[06:05:00] 其实心底会很惶恐的。
[06:08:00] 我这么多年来就一直处于这种巨大的恐惧当中不可自拔，
[06:16:00] 最后落得个心灰意冷。
[06:20:00] 因为我发现自己的弟子当中总有这样那样的瑕疵。
[06:26:00] 极有可能都是我造成的。
[06:30:00] 原来不止是庸人自扰。
[06:34:00] 我警告你啊。
[06:36:00] 别仗着我们关系好，
[06:37:00] 你就学那些假读书的阴阳怪气说话。
[06:41:00] 你难道不知道我最恨这一点的？
[06:44:00] 我忍你好几百年了，
[06:46:00] 你再不改改这个臭脾气，
[06:48:00] 我以后就真不挪窝了，
[06:51:00] 就待在这里每天恶心你，
[06:53:00] 我怕死了。
[06:55:00] 哼，
[06:57:00] 秀才遇到兵，
[06:59:00] 有理说不清。
[07:00:00] 按照你的推演结果，
[07:03:00] 崔婵在宝瓶洲东一榔头西一棒子，
[07:06:00] 最后又处心积虑算计那个孩子。
[07:10:00] 除了想要将崔东山拔河到自己身边之外。
[07:15:00] 是不是还有更大的阴谋？
[07:18:00] 我这等知天知地的头等聪明人，
[07:23:00] 当然晓得崔禅的真正追求。
[07:26:00] 可我偏不说。
[07:29:00] 嗯，
[07:29:00] 那我求你别说了，
[07:36:00] 我刚揪下一根头发，
[07:38:00] 你拿去吧。
[07:39:00] 左山。
[07:41:00] 你这么不好学的榆木疙瘩，
[07:44:00] 拿着这根头发去上吊算了，
[07:50:00] 你想要给自己找个台阶儿下，
[07:52:00] 惹恼了我，
[07:53:00] 被我一剑劈出碎山地界儿，
[07:56:00] 好去见那个大祭酒。
[07:58:00] 不好意思，
[07:59:00] 没这样的好事情，
[08:02:00] 你还真不傻。
[08:04:00] 你推演的几件大事还是混沌不明？
[08:10:00] 很麻烦。
[08:13:00] 那座古老关隘，
[08:16:00] 我亲自出马，
[08:17:00] 可能有些用。
[08:19:00] 但是极其之慢。
[08:21:00] 远水救不了近火，
[08:24:00] 所以穗山边境上那位学宫大祭酒我不太好意思见他，
[08:31:00] 最大的麻烦还是这次蛮荒天下是来真的了，
[08:36:00] 那边出了好几个像是是应运而生的大天才。
[08:43:00] 当初剑气长城那场比试，
[08:46:00] 不过是那几个年轻家伙的牛刀小试而已，
[08:50:00] 就已经相当了不得了。
[08:53:00] 所以我才要去婆娑洲找一找那个渔腐家伙，
[08:59:00] 提醒他别一个不小心死翘翘了，
[09:03:00] 还要给人骂上千百年。
[09:06:00] 那就。
[09:08:00] 天机不可泄露。
[09:11:00] 中土陆氏这一脉的阴阳家。
[09:16:00] 我已经完全信不过了，
[09:18:00] 就只差没有把他们的所有推算结果反过来听了。
[09:25:00] 白泽那边儿礼记学宫的大祭酒碰了一鼻子灰，
[09:30:00] 海外岛屿那边亚圣一脉的大祭更惨，
[09:35:00] 听说连人都没见着。
[09:37:00] 最后这位不一样，
[09:40:00] 吃了闭门羹。
[09:42:00] 3大学宫3位大祭酒都这么运气不好。
[09:47:00] 怎么你们儒家已经混到这个份儿上了？
[09:51:00] 曾经的盟友和自家人，
[09:53:00] 一个个都选择了袖手旁观，
[09:56:00] 走开，
[09:57:00] 山河崩塌。
[09:59:00] 哎呀，
[10:03:00] 真晓得老头子和李晟到底是怎么想的，
[10:09:00] 你不是自诩为聪明人吗？
[10:11:00] 嗯。
[10:12:00] 真正的大事，
[10:14:00] 从不靠聪明，
[10:16:00] 靠。
[10:18:00] 傻，
[10:20:00] 就这么句废话，
[10:22:00] 天底下的对错和道理都给你占了，
[10:25:00] 哼，
[10:26:00] 错了，
[10:27:00] 这可不是一句模棱两可的废话，
[10:32:00] 你不懂。
[10:33:00] 不是你不聪明，
[10:34:00] 是因为你不在人间，
[10:37:00] 只站在山巅，
[10:39:00] 世上的悲欢离合跟你有关系吗？
[10:42:00] 有点儿，
[10:43:00] 但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，
[10:46:00] 这就导致你很难真正去设身处地想一些小事情。
[10:52:00] 可是你要知道，
[10:55:00] 天底下那么多人，
[10:57:00] 一件件小事情累积起来，
[11:00:00] 100座碎山，
[11:01:00] 加起来都没他高。
[11:04:00] 试问？
[11:05:00] 如果到头来风雨骤至，
[11:09:00] 我们才发现那座儒家一代代先贤为天下苍生倾力打造，
[11:15:00] 用来遮风避雨的房子。
[11:18:00] 瞧着很大很稳固。
[11:20:00] 其实。
[11:22:00] 却是一座空中阁楼，
[11:25:00] 说倒就倒了，
[11:27:00] 到时候住在里边的老百姓怎么办？
[11:32:00] 退一步说，
[11:33:00] 我们儒家文脉坚韧。
[11:35:00] 真可以破而后立，
[11:37:00] 建造一座新的、
[11:39:00] 更大的、
[11:40:00] 更牢固的茅屋，
[11:42:00] 可那些被倒塌屋舍压死的老百姓，
[11:45:00] 那么多的流离失所，
[11:47:00] 那么多人的苦难怎么算？
[11:50:00] 难道要靠佛家学问来安慰自己？
[11:55:00] 反正我做不到。
[11:58:00] 别问我。
[12:01:00] 每个读书人走到了高位上，
[12:07:00] 就该好好想一想良心是何物了。
[12:13:00] 苍岭足而知礼节，
[12:17:00] 这么好的话你们怎么就不听呢？
[12:21:00] 难道就这么年复一年被道祖那个老家伙再笑话我们儒家一万年吗？
[12:35:00] 对了。
[12:36:00] 齐景春真没有后手？
[12:40:00] 陈平安可是他帮你挑选的闭关弟子？
[12:44:00] 插手帮助小平安破开死局。
[12:49:00] 就落了下乘。
[12:52:00] 齐静春不会这么做的，
[12:55:00] 那等于一开始就输给了崔禅。
[12:59:00] 人心如此拖泥带水，
[13:02:00] 才有了你们的修道，
[13:05:00] 为何齐静车还要自寻烦恼？
[13:08:00] 所以，
[13:13:00] 你们这些神奇永远不知道，
[13:18:00] 为何人间明明如此泥泞不堪，
[13:22:00] 又偏偏如此风景壮阔，
[13:26:00] 只要人一抬头就能够看到，
[13:31:00] 也许大多数人也就只是看一眼而已，
[13:37:00] 看完低头继续做事，
[13:41:00] 可终究会让一小撮人心神往之，
[13:47:00] 坐而论道，
[13:48:00] 弃而行之。
[13:51:00] 我俯瞰人间，
[13:56:00] 我善待人间，
[14:00:00] 你嘴里的那位老头子，
[14:04:00] 应该听不到你这番豪言状。
[14:07:00] 哼，
[14:09:00] 白瞎了我这份慷慨激昂的饱满前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