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00:00:00] 第229集。
[00:06:00] 众人齐声一道。
[00:08:00] 为何？
[00:10:00] 大家本就有些奇怪侯季常坚决的态度，
[00:13:00] 此时听他再次强调，
[00:15:00] 更感好奇，
[00:17:00] 侯季常从桌上端起茶杯，
[00:19:00] 看着旁边范闲饮剩的残茶，
[00:22:00] 略有些出神，
[00:23:00] 半晌后才说道，
[00:25:00] 一个雨天行路的当朝红人
[00:28:00] 居然会留神自己伞面上的积水落下时不要滴入路边躲雨小贩的锅中。
[00:36:00] 宁肯自己的身上被打湿，
[00:38:00] 要往外面侧一侧
[00:41:00] 如此细心仁厚的人物，
[00:44:00] 如果不是大奸大恶，
[00:46:00] 就是大圣大贤
[00:48:00] 一个十七岁的年轻人
[00:50:00] 不可能随时随地都能掩饰得如此之好
[00:55:00] 所以我认定小范大人是位大圣大贤
[00:59:00] 我的判断就是如此简单，
[01:02:00] 因为我被雨中那幕感动了
[01:07:00] 房中一片沉默，
[01:09:00] 许久之后，才传来一阵唏嘘之声，
[01:13:00] 第二日，
[01:14:00] 考院左侧的那面朱墙之上
[01:16:00] 终于贴出了考生们翘首以盼的那张黄纸
[01:21:00] 取士规矩倒不复杂，
[01:23:00] 乡试之后是会试，
[01:25:00] 会试后便要取出三甲人选，
[01:27:00] 只是不定名次，
[01:29:00] 依笔画排列
[01:30:00] 在皇榜之上，三甲的人数历年不等
[01:34:00] 因为庆历三年曾经加开过一次恩科
[01:37:00] 所以后两年取士的人数都有些偏少
[01:40:00] 今年皇榜上的名字，一共只有一百
[01:44:00] 正因为取得少，
[01:45:00] 所以不论是京中太学的学生
[01:48:00] 还是各郡各路来京赶考的贡生，
[01:51:00] 都有些紧张难安
[01:53:00] 考院西向是一座桥，
[01:55:00] 若想去朱墙下看榜，
[01:57:00] 得过桥而行
[01:59:00] 此时
[01:59:00] 朱墙之下已经围满了穿着长衫的学生们，
[02:03:00] 人头攒动，
[02:04:00] 正紧张无比地在大黄纸上寻找着自己的名字
[02:08:00] 而在桥的那头
[02:10:00] 心里已经吃了定心丸的侯季常与杨万里缓步走着
[02:15:00] 桥面上仍残留着昨日留下的雨渍
[02:17:00] 石砖间的青苔显得格外湿滑，
[02:20:00] 人往那边走着，
[02:22:00] 成佳林险些滑倒了，
[02:24:00] 惹得众人一片笑声
[02:26:00] 成佳林自嘲一笑
[02:28:00] 虽然他与史阐立二人的步子与两位友人一般缓慢
[02:32:00] 但内心深处却是难免紧张，
[02:35:00] 来到朱墙之下，
[02:37:00] 人好不容易挤进了人群，
[02:39:00] 从左手边开始看起，
[02:41:00] 不知道看了多久，
[02:43:00] 听着史阐立一声喜呼，
[02:45:00] 侯兄，
[02:46:00] 侯兄，
[02:47:00] 中了，
[02:48:00] 中了，
[02:50:00] 其余三人听着声音，赶到了史阐立身边
[02:53:00] 果然瞧见头顶第三排里赫然写着侯季常的名字
[02:57:00] 不由好生兴奋
[02:59:00] 杨万里轻轻捶了侯季常肩头一拳，
[03:02:00] 满脸笑容
[03:04:00] 侯季常微微一笑，
[03:05:00] 想表现出一丝自矜，
[03:07:00] 但是这是何等样的大事，
[03:09:00] 他虽自号清高，
[03:11:00] 但想到十年寒窗之苦，
[03:13:00] 家中父毋殷切期望，
[03:16:00] 诸多身旁士子艳羡目光，也不免有些飘飘然起来
[03:20:00] 嘴唇不自禁地咧开，
[03:22:00] 露出了极开心的笑容，
[03:25:00] 此时，
[03:26:00] 皇榜上，侯季常，三个金粉写就的名字
[03:29:00] 似乎正在阳光下闪闪发亮，
[03:32:00] 显得金贵无比，
[03:33:00] 前程无限
[03:35:00] 四人这下不再分开，
[03:37:00] 干脆往右仔细看去，
[03:39:00]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
[03:41:00] 终于成功地在皇榜里找到了杨万里的名字
[03:44:00] 此时才真正相信了昨天小范大人的话
[03:48:00] 杨万里看见自己的名字果然上了皇榜
[03:51:00] 激动万分，
[03:52:00] 双目有些赤红，
[03:53:00] 讷讷自言自语道
[03:55:00] 真的中了，
[03:57:00] 真的中了，
[04:00:00] 他忽然怪叫一声，
[04:01:00] 从人群里冲了出去，
[04:03:00] 跑到桥边，
[04:04:00] 对着桥下的水面大声吼叫了起来，
[04:07:00] 声音回荡在桥洞之
[04:08:00] 发出嗡嗡的声音
[04:11:00] 位友人微笑看着他，
[04:13:00] 知道他为何如此激动
[04:15:00] 杨万里八岁丧母，
[04:17:00] 自幼在泉州孤苦长大
[04:19:00] 全亏父亲忍着饥寒为他购了不少卷藏
[04:23:00] 又一力劝他入族学
[04:25:00] 忍着白眼学习，
[04:26:00] 极其困难地过了乡试，
[04:28:00] 这才来到了京都
[04:31:00] 但是京都一月，
[04:33:00] 杨万里才发现，自己的才能应该是有的
[04:36:00] 自己的疏论道理比旁的士子还要更切实际一些
[04:41:00] 但无奈何家山偏远，
[04:42:00] 族学简陋，
[04:44:00] 总是没有学到京中学子们的繁华辞藻
[04:47:00] 一篇策论写出来总是干巴巴的
[04:50:00] 毫不引人
[04:51:00] 所以就连侯季常
[04:53:00] 史阐立这些挚友也都认为他不可能取中
[04:57:00] 杨万里自己也没有存什么指望
[05:00:00] 所以花了最后的银子
[05:01:00] 买了一件学生间最流行的夹衫
[05:04:00] 将史阐立的文章夹在了里面，
[05:06:00] 想赌上一赌，
[05:08:00] 哪里料到，
[05:09:00] 还没进考院，
[05:10:00] 就被居中郎范
[05:11:00] 闲给揪了出来
[05:13:00] 当时杨万里心丧若
[05:15:00] 本以为自己这十年寒窗算是荒废了
[05:19:00] 没想到这位小范大人却给了自己第二次机会，
[05:23:00] 会，考完出院
[05:24:00] 他没敢动用夹衣里的小抄
[05:27:00] 自然做的策论诗赋毫无光采可言
[05:30:00] 所以也绝了录中的所有念头，
[05:32:00] 只是饮酒作乐
[05:34:00] 只是听说郭尚被捕入狱
[05:36:00] 才多了一丝欢颜
[05:38:00] 没想到昨天小范大人却亲自来同福客栈看自己
[05:42:00] 并且暗中点明，自己可能会入三甲，
[05:46:00] 悲后是喜，
[05:47:00] 绝望后是希望，
[05:49:00] 这种情绪的冲击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白天
[05:53:00] 杨万里过桥之后，
[05:54:00] 站在朱墙之下，
[05:56:00] 愈发觉着昨天小范大人的来访是一场梦
[05:59:00] 自己是不可能中的，
[06:02:00] 的，却，真的中了
[06:05:00] 杨万里望着微荡河水里自己那张有些扭曲的面容
[06:08:00] 稍稍平静了一下
[06:10:00] 自然明白为什么自己短短数日间能得如此造化
[06:14:00] 心中对那位年轻的大人好生感激
[06:18:00] 没有士子会注意到杨万里的癫狂举动
[06:21:00] 就连河对岸经过的京都市民都没有投来好奇的目光
[06:26:00] 因为在京都里，
[06:27:00] 这种场景实在是太常见了，
[06:30:00] 尤其是每年春闱放榜之时
[06:32:00] 考院朱墙左近处，总会平空多出许多疯子来
[06:37:00] 此时
[06:37:00] 桥那头看榜的士子们脸色都有些异样，
[06:41:00] 有的亢奋，
[06:42:00] 有的颓然，
[06:43:00] 中了的仰天长呼，
[06:45:00] 未中的以头抢地，
[06:47:00] 各色模样，
[06:48:00] 真是说不出的滑稽可笑，
[06:50:00] 更有惨者嚎淘不止，
[06:53:00] 抱着朱墙旁的那株大槐树
[06:54:00] 用脸蹭着
[06:55:00] 任由伙伴们如何拉也不肯放手
[06:58:00] 直到将自己的脸颊蹭出了鲜血，
[07:01:00] 看着凄惨无比
[07:03:00] 庆国以科举
[07:04:00] 取士，非高族子弟不得授恩科
[07:08:00] 所以对于一般庶民学子来说，
[07:10:00] 春闱放榜，是他们能够改变自己人生的唯一途径
[07:15:00] 足以将温文而雅的生，变作癫狂不已的疯子
[07:21:00] 与那些在河畔碎碎念头叩首拜天
[07:24:00] 感谢上天让自己取中的士子们比较起来
[07:27:00] 杨万里只不过喊了两嗓子
[07:30:00] 确实显得有些平淡